l99l年5月,我调入四川省黔江县检察院工作。当时,我走出大学校门刚两年,对检察业务很陌生,十足的愣头儿青。我被安排在法纪科,科长叫吴富友,是进军大西南的解放军部队留下来的干部,五十多岁,身材矮壮,有些发福。他就是我第一位师傅,也是让我从此扎根检察、追梦检察而矢志不渝的引路人。
我报到上班不到一周,吴科长带着我到离县城一百多公里的黑溪乡,初查一件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案。早餐后,吴科长买了两个馒头,让我放进包里,我不明所以,只是照做了。随后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到案发地,找到举报人,开始取证。证人早已出门种地,我们只好满山遍野找寻。正午时分,初夏的太阳晒得我们俩大汗淋漓,我们在一棵桐树下,对最后一名证人进行询问,吴科长问着问着,便靠上树干睡了。他均匀地打着鼾,略显肥胖的身躯,随着鼾声而动,那模样酷似一尊罗汉,憨态可掬,我从心底里偷着乐。做完笔录,已近下午三点,我们都饥肠辘辘。我说:“村长家里已经安排了伙食,去吗?”他说:“算了吧,情况复杂,到哪家吃饭都不合适,得注意影响,饿就把包里的馒头拿出来吃了吧。”我这才想起那两个馒头,就着山泉水,我们吃得十分香甜。这一天,我们又饿又累,但收获很多,案件事实基本查清,体验了两条腿、一支笔、一张纸办案的艰辛与快乐。
这年秋天,吴科长又带着我到太极乡查案。这个案件很特别,女儿女婿将丈母娘的尸体运回老家,强行葬在了小舅子家的堂屋。我们到了现场,村民挖出棺木,掀开棺盖便迅速出去了。一瞬间,堂屋里只剩下我们师徒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现场,我顿时毛骨悚然。只见师傅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瓶高粱酒,打开猛喝了两口,手窝里倒了一些,递给我说:“怕啥子,小伙子,喝上几口!”我喝了酒,身体有些发热。他双手搓酒,又在脸上抹几下,拿了根木棍,说:“老人家,对不住了哟!”挑开尸体上的遮盖物,开始报尸体特征。我一一记录下来,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完成现场勘查和拍照。根据调查结果,这个小舅子不孝,母亲去世都不肯去看一眼,大姐一气之下才这么做。经调解,小舅子同意在屋后自留地上安葬母亲,一场纠纷得以圆满解决。
那天晚上,我连做噩梦,无法入睡。吴科长见状,起床陪我,跟我讲故事,回忆他那些冲锋陷阵的战争岁月。我听得过瘾,如临其境。我和吴科长从此结下了兄弟情谊,我也与检察事业结下不解之缘。
临近春节,我们又接到办案任务。晚上,我们都很疲惫,旅社老板生了一盆木炭火,我们烤着火就睡下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响声惊醒,拉开电灯看见吴科长坐在地上,面色很痛苦,我扶他起来,出门叫人。谁知刚下楼梯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醒来时脑袋像针刺一般疼。这时我才意识到是一氧化碳中毒,强忍着回到寝室,打开门窗,移出火盆,叫醒房东。
这次之后,吴科长的身体每况愈下,记忆力下降,反应也有些迟钝,大不如前。这样熬了半年,他终于撑不住了,住进了医院。吴科长得了脑溢血,医生说,即使能过这道坎,也会留下后遗症。我才知道师傅这一次真真遇上难关,但心里总觉得他能挺过来的,还能给我们讲他过去的故事。
下午2点,吴科长身体颤动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便没了声息。我的师傅走了,脸上还带着笑容。
三天后,他的家人用车载着他的灵柩,将他葬在他早年清剿土匪时战斗过的石会乡土地上。我目送灵车渐行渐远,心里悲痛难言。回到办公室,面对吴科长空空的座位,感觉无比落寞,眼泪直流。我的好师傅、好兄长、好科长,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就在那一刻,我决定要继承师傅的遗志,一生奉献检察事业。
如今的我,已经年逾五旬,对检察事业的热爱已根植于心。和吴科长相处的一年多埋下了我追梦检察事业的第一块奠基石,我的梦从这里开始。
(作者单位:重庆市石柱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