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个戏台,说是戏台,其实只是用石头砌起来的一个土台子。台前是片开阔地,夏日麦收时打麦用,平时闲着,村里有演出时,就成为看台。
村里有位张姓老人,子女们都在城里上班。每年老人过寿,子女就请县城的戏班来村里唱戏,全村人也跟着沾光。观众大多是老年人,也有如我一样的孩子。老年人关注的是唱腔,是故事,孩子关注的是演员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还有脸上涂着的斑斓的粉,舞动着的银光闪闪的刀枪。一场戏下来,看台下的老人们唏嘘不已,今后几天,便有了谈资。
放映电影,大都在夏天。放映队一来,村支书就在大喇叭上吆喝:“老少爷们儿注意啦,今晚打麦场上有电影。”这一吆喝不要紧,全村的小孩都沉不住气了,饭不吃就想往外跑,被母亲呵斥住,匆匆扒几口,就忙不迭地跑出去。舞台两侧竖上了木杆,幕布扯在中间。天色暗下来,放映员开始试机,一束光打在幕布上。人群开始兴奋起来,有孩子将手伸进光束里,摆出各种姿势,引起大家的哄笑。出了字幕,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沉浸在或悲或忧、或喜或乐的剧情里。萤火虫打着灯笼,在人群上空飞过来,飞过去。
农闲时,一位眼盲的说书先生会不请自来。不知他是哪村的,背着单弦,拄一根拐棍,摸摸索索就来了。村西舞台上,有人扯上了电
灯,摆了一张长桌,桌上放一块木板。说书先生怀抱单弦,在桌后端坐,静等台下听众聚满了,他就抓起木板,“啪”的一声:“老少爷们儿坐好了,听我把这故事来表一表……”有说有唱,抑扬顿挫,不时比划几个动作,让人们听得如痴如醉。我听过《岳飞全传》《薛家将》《三国演义》,都很精彩。
杂技团也是经常来的。一伙人挤在一个大篷车上,像电影中流浪的吉普赛人。刚到村里,他们就提着铜锣,咣咣咣地敲,沿街喊:“今晚有杂耍,大家来看啦!”演出地点照样是在村西舞台上。有耍猴的,小猴子穿着滑稽的服装,骑独轮车,让人们哈哈大笑。还有惊心动魄的吞火、吃针,让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演出一半时,有演员就会将铜锣反过来端着,绕着观众边走边喊:“老少爷们儿,初到贵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于是众人纷纷掏钱。
岁月流转,那些时光,那方戏台,和台上台下的故事,已凝成一幕幕永恒的历史影像,让如今已走出乡村多年的我,魂牵梦绕,怀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