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柴火
2018-01-30 11:09:00  来源:
  离开农村老家多年,自然远离了乡间柴火。但由柴或草燃烧释放出的袅袅炊烟,一直在记忆中升腾。无论岁月游走多远,那乡间柴火烧出的饭菜味道,始终在唇齿间缠绕,于我挥之不去。 

  乡下的柴,有硬柴软柴之分。所谓硬柴,就是树兜、林木、棍棒、废旧桌椅家具之类,这类柴耐烧,火力旺,炒菜蒸饭提速快,非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亲朋到访,村民是不轻易烧的,因为早年大炼钢铁时砍光树木,农村大多是“光头山”,硬柴稀缺。所谓软柴,就是秸秆、枯草、败叶、残枝之类,这类柴不耐烧,火势一烘而过,村民平时煮饭、煮猪食用的基本就是草本柴禾。

  “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以前在农村,烟火旺不旺,直接反映出门第贫富悬殊。如果久久没见哪家老屋上空袅袅升腾的炊烟了,说明这户人家弹尽粮绝,铁锅儿吊起当钟敲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可见,柴火对一个家庭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为人类毕竟结束了茹毛饮血的生食年代。难怪,那时姑娘相亲,除了目睹小伙子俊丑、观察婆家是否殷实之外,还把有无柴烧当做选择对象的一个参考条件。

  一个家庭,柴米油盐不可或缺。拾柴禾,当是我们小孩子的事。暑假期间,天明早,父母早早起来料理鸡鸭牲口后还要赶去生产队出工,顺便把我和姐催起床:“起来!起来!趁凉快,多割些柴草回来晒干,以防下雨后没柴烧。”他们哪知,此时正是睡觉香甜时候,我和姐极不愿,咕咕哝哝道:“像周扒皮催工似的。”磨蹭许久,才慢腾腾下床。匆匆扒过饭,哗哗磨刀,再邀约同伴上山弄柴。

  说是弄柴,其实就是割草。生产队林子是有的,青杠、黄荆、马桑等小灌木大片大片生长着,葳蕤茂盛。但早被封山育林,任何谁不准涉足半步,更不准砍伐半根,等到年底由集体统一收割分到各家各户。好在农村野草不稀罕,鸡窝烂、丝茅草、狗尾草……四处都能生长,田边地角、坡坎沟渠俯拾皆是,用不着多大一会儿工夫,我们便割满实实的一背篓,这是大人规定的基本任务。

  基本任务完成后,我们在林荫间自由打发时间。玩得最多的是一种叫“打叉”的游戏。找来三根树枝,呈三角形插在地上,把树枝的另一端绑在一起做成“叉”,形如金字塔状,人站在八米或十米开外,用割草刀向“叉”掷去,谁击倒谁获胜,奖品就是三五把不等的柴草。有了输赢,大家颇觉有趣,乐此不疲,不到中午烈日当头是断不回家的。回家后不论有多饥渴,首先将柴草铺在院坝,趁太阳毒辣晒干,等着烧晚饭用,多余的便积存起来。

  冬天拾柴最辛苦。北风呼叫,天寒地冻,地上的草早已枯萎了,只有寻觅树叶、竹叶、枯枝之类的可燃之物,手脚冻裂依旧要四处搜寻,有时同伴之间为丁点柴草常常打架斗嘴,好在孩子不记恨,很快又和好如初。冬季柴禾,显得弥足珍贵。

  硬柴的存贮是大人的事。冬季农闲时节,他们三五人相伴,天不亮出发,远去几十公里外的大山砍伐杂树,天黑才气喘吁吁担回家,不顾人困马乏,连夜堆码墙角,以备急用。

  烹煮什么食物用什么柴火,是挺有讲究的。有的需要急火爆炒,有的需要文火慢炖,有的需先急火烧沸后文火缓煨,有的需先文火煮开除水后急火烹制调味。总之,一文一武,张弛有道,个中诀窍,密不外传。

  这里有必要说说乡下办大厨的事。哪家有婚丧嫁娶,必定要请厨师来操办,称之为办大厨。主人要想席面办得有模有样,口碑流传,除了寻找手艺一流的厨师外,还得请一位很会烧火的人。因为办大厨都是烧硬柴,厨师炒菜全凭掌握火候,要猛火能迅猛起来,要温火能立降下去,这就需要烧火人见机行事,往灶膛添柴减柴,必须进出有序,运用自如,这样炒出的菜才味美鲜脆、色香味形俱佳。因此,厨师得先把烧火人款待周全,言语安抚平顺,将香烟一根接一根递到对方嘴上,确保配合默契,圆满成功。

  我有一个表婶,个矮,体瘦,乐于帮忙。凡有乡邻办大厨,她自告奋勇说:“别的忙帮不上,我烧火。”特别是酷暑天,对于这个近乎被烧烤的苦差事,许多人避之不及,而她却主动揽过来,深得众人赞许。次数多了,表婶烧火总结出了一套一套的经验,讲出来头头是道。可以说,乡间柴火在她手中,玩得炉火纯青,让人不服不行。

  未曾经历农村生活艰苦的人,不足以谈论乡间柴火。随着岁月流转,如今农村今非昔比,煮饭烧柴草的时代一去不返了,家家户户早已被液化气、电能源所替代,主人在不声不响之间,饭菜端上了桌子。昔日老屋上的炊烟,成为记忆中的一种乡愁。

  失去方觉珍贵。现在行走在城市大街上,会看见不少小餐饮店打出“柴火味道”的招牌,目的是勾起人们对一个时代的怀念。尽管,忽明忽灭的柴火烹饪食材,等待的时间虽长点,但味道会更好一些、更香一些。的确,乡间柴火让我们生活慢下来,偶尔为之,觉得颇有情趣、有意境。

  哦!乡间柴火,你将始终在我记忆深处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编辑:唐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