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的旧梦
2018-06-26 10:20:00  来源:

      1991年元宵节前的一天晚上,我带领联防队到乡驻地的村巡逻,这是我当所长后一直坚持的。正走着,只听村子中间的巷子里传来阵阵打骂和哭叫声。我们循声快步走过去,到了一家门口,联防队员老海告诉我,这是厉七家。 

  厉七是这个村出了名的懒汉,天天无所事事,整日抱个酒瓶子,喝醉了回家就骂老婆、打孩子。前一阵子老婆因此喝了农药自杀,幸亏发现得及时,抢救了过来。

  大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我让队员翻墙进去开了大门,进到院子里。这是个大院子,大门朝东,靠东是三间平房,朝西是四五间屋框子的残垣断壁,堂屋临时搭的小棚,就算是锅屋(厨房)了。院子的围墙也是凑合起来的,高低不同。屋门半开着,里面刚刚开了灯。老海推门进了屋,不料“娘哎”一声捂着嘴出来了,我们吓了一跳,原来是满屋子的臭气将他熏了出来。

  我让老海把厉七叫出来,这时一个女人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躲在我们后面,大正月天寒地冻的却只穿着一身的单衣,抱着膀子,身子瑟瑟发抖,喊着:“救救我,打死我了!”

  厉七一直不出来,老海生气了,憋了一口气进去揪着衣服领子把厉七拎了出来。厉七低着头满身的酒气,不用问又是发酒疯打老婆了。

  女人是厉七的老婆,我让联防队员将她扶到屋里,披上棉衣。正月的月光清凌凌地照着这个破败凌乱的院落。月光下一直低着头的厉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半包香烟,颤悠悠地递给我一支,一旁的小吴刚说话:“所长不……”我已经接过烟来。老海给我点上火,我深深地吸了一口。

  厉七的屋里确实臭气烘烘,里屋住着人,明间还放着鸡笼子,吃喝拉撒全在这三间屋子里。我看了看西间屋床上的三个孩子,在别家的孩子进入甜美梦乡的时候,他们却惊恐地蜷缩在一起。我问厉七的老婆:“你们吃晚饭了吗?”女人抽泣着:“他回到家就找事,碗也摔了,还怎么吃!”

  原来,早上厉七的老婆带着大女儿去摆摊卖菜,因为没有正式的摊位,只好在路边卖,被城管逮着了,不仅没收了菜筐盘秤,连留着做晚饭的菜也给拿去了,娘俩回来正生气,厉七醉醺醺地回来了,一看还没有做饭,又摔又打,闹腾半夜。女人说:“要不是你们来,还不知闹到什么时候,闹出什么事来。”

  我一边让联防队员去街里饭店看看,给他们弄点吃的,一边同厉七聊着。

  厉七是个退伍兵,在部队还当过班长,回来后一心想创一番事业。前几年这个乡开铁矿成风,他也加入进去,不料越开越亏,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大钱,自己却血本无归,连借亲友的钱也全泡汤了。前几年天天要账的踏破门槛,过年过节不敢在家,值钱的东西也被人拿光了,两个女儿辍学在家,小儿子过了上学的年龄还在家里窝着,厉七则天天借酒消愁。

  队员们端来两盆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汤,我让他们一家围过来吃。临走前,厉七送我们到大门外,拽着我的衣袖想说什么,我告诉他:“记住两件事,一是明天早上将两个汤盆送到对面羊肉汤馆,钱我们已经付过了;二是明天早上去派出所,我找你有事。”

  第二天一早,厉七晃晃悠悠地来了,到了我的办公室毕恭毕敬地站着,到底是当过兵的还有点底子。我批评他:“天天喝酒打老婆不务正业,算是什么大老爷们儿!”他依然低着头,像个被审查的犯人,嘴里嘟囔着:“我还能干什么大事?”我走到他的跟前:“大事干不成,小事呢?”他长出一口气说:“我没本钱,什么事也干不了。”

  我拿起电话要通了市场办的电话,问市场内还有摊位没有,主任讲还能挤出一个。

  厉七去接了摊位,早起晚归地干,第三年自己翻盖了房屋,大女儿出嫁了,小二小三上了学。他家的大院已经是五间齐整整的楼房,他也成了市场有名的个体户,又买了几个摊位,一家人靠扒菜筐子(当地俗语指贩卖青菜)成了万元户。这个有名的懒汉、醉汉,实现了他的旧梦。

  (作者单位:江苏省徐州市检察院)

  编辑:唐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