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黄河边,有一座无论受到怎样的侵蚀都永不消失的城市,叫开封。
开封作为七大古都之一,有一种其他古都难以想象的悲壮。大凡古都,都会带有一种历史的苍凉或感伤。而开封,这种历史的感伤完全是摧毁式的,换句话说,整个城市从岁月的视野里彻底湮没,不是由于战火或屠城,而是走向了地心的深处。
这并不是夸张。我们今天看到的开封城,与战国时作为魏国国都的大梁城相距甚远。这是开封历史上的第七座城池,而前六座,如今正静静地躺在它的底下。
一切都要归功于黄河。黄河以巨大而悄无声息的力量,将下游的地理人文涂改得面目全非。当年的大梁城,距离现在的开封地表约有12到14米深。“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也就是说,黄河不间断的泥沙堆积,掩埋了一座开封城,又造就了一座新的开封城。
也许开封这个名字就充满了辩证法。“开——封”,在反复的“消失——重生”过程中,这个城市慢慢具备了一种处变不惊、从容达观的精神,这种城市精神,同样适用于现在。
如今的开封城,城市规模并不大,经济规模也有限,据说GDP总量居河南各省辖市倒数。1954年前还曾是河南省会,如今依然是河南大学所在地的开封,眼见近在咫尺的郑州一飞冲天却心平气和,安心做它的地级市。是的,所有这些过眼繁华,与历史上的那些大喜大悲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这点上,开封又是一座雍容大度的城市。开封市容整洁安静,市民安详平和,没有大都市那种忙碌感和焦灼感。开封在曾经的故土上大模大样地再造出清明上河园、龙亭、开封府、大梁门、包公祠这些人工景点,满怀诚意地等着全国人民来参观,并不会因为它们都是后天再造而面带赧色。
眼前的清明上河园,是一座依据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全面复制的北宋园林。著名的汴河、虹桥、宣德殿、上善门历历在目,茶肆酒楼、集市游场,星罗棋布,活生生地再现了《清明上河图》以及《东京梦华录》的场景。置身其间,用流行的话说,恰如实现了一场穿越,能体验到近千年前的生活。
包公祠安静地坐落在城市中央,地方不大,环境清雅。包拯这位安徽合肥人,正是在开封这片土地上,将他的形象铸就成中国清官的象征。印象中的包大人铁面威严,不料历史上的包拯却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白面书生。传说颠覆了历史,但惩恶扬善,弘道济世,无论过去将来,都是天地间不变的道德法则。祠内有一组再现铡美案的人物蜡像,其状栩栩,令人动容。或许,这正代表了人民心中朴素的愿望。
我终于见到了开封铁塔,这是古代开封留给今天的唯一礼物,也是自初中地理时就熟悉的开封象征。九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它一直屹立在开封城北,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荣辱。55.88米高的铁塔,比不远处的黄河大堤还要矮,但它的脊梁依然挺拔。又名开宝寺塔的八角十三层铁塔,塔形瘦长,遍体通砌褐色琉璃砖,远望去如浑铁铸造,从美学形态上说,并不比南方常见的一些琉金翠瓦、体态圆融的宝塔俊秀,却更像一支笔,一支铁笔,矗立在黄河岸边,中原大地,将根脉牢牢地扎入历史与岁月深处。
是的,唯有开封铁塔,只能,也必然成为开封城市的象征。开封是一座永不湮灭的城市,任黄河之水天上来,任再多的战乱或苦难,铁塔在,开封就在。铁塔浓缩着开封的过去和沧桑,凝聚着开封的血脉和精魂,也寄托着开封的明天和辉煌。
愿铁塔如一根永不生锈的指南针,指引着一座不湮之城行进在21世纪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