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柱是个疯子,只要是住在西河口乡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他。我们小的时候就看到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身上永远穿着只剩烂布条的棉衣棉裤和露着脚趾的草鞋,挑着两只破筐,筐里大抵是他所有的家当吧,渔网一样的破棉絮、烂的见底的解放鞋,一双树枝一样的筷子和一只缺口无数的大碗,还有他乞讨来的几只开裂的红薯、萝卜之类的。没有人知道他多大年纪了,妈妈说她们小时候就看到杨家柱挑着他的破筐在羌冲、桃冲等附近的几个村子来回转悠要饭。有好事者会故意问他今年几岁了,他就回答今年19,又有人问他那明年几岁,他说明年18,大家就哈哈大笑,而杨家柱也不生气,默默走开。 

　　没有人知道杨家柱是怎么成了疯子,坊间传说他原本是个高中生,被推荐上大学,结果名额却被别人挤掉了,原本的未婚妻也不要他了,他一时想不开就投了塘,被人救了上来,没有死成,却成了疯子。姥爷告诉我们以前杨家柱来要饭时看到姥爷写字,他还会写一手漂亮的字,大概他真的是那时候的高中生吧。杨家柱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每天都挑着他的破筐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行走,经常看到他走几步又掉头走回去,然后再走过来,这样来来回回不停地走,口中喃喃自语,但是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小时候农村有许多疯子在路上走来走去,大多走的很快,还有攻击性,所以我和妹妹周末在家远远地看到有疯子过来了就赶紧把大门关上,直到从门缝中看到疯子走远才敢打开门。但是杨家柱不一样,他从不攻击任何人,乞讨也只讨些吃的东西,有人给他钱他也不要,甚至给他的饭多了他会念叨“太多了,吃不掉”,有人给他吃食,他就从筐里把他自己的碗筷拿出来,让别人把饭菜装进他自己的碗里,然后他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吃掉。如果刚好过了饭点,别人告诉他没有饭了,他也就默默地走开去往下一家。傍晚的时候,杨家柱会回到他栖息的一个废弃的牛棚,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度过寒冷的冬天的。有人看他可怜给他厚衣服厚棉被,他却把这些撕成烂布条。后来村里出钱给他盖了一间小屋,想让他住的舒适点,但是他依然还是回到自己那个快要倒塌的小牛棚去住。所以我们一直感慨,杨家柱这么糟蹋自己,竟然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生病,而且这么多年都是一副面孔,头发蓬乱、胡子花白,真是奇迹。

　　我以为杨家柱会一直这么走下去,他一年又一年的脚步见证了乡村的道路从泥巴路到石子路到如今的水泥路,乡村的房子从草房到瓦房再到两三层的楼房,乡村的车子从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小轿车,如今他却被小轿车撞死了,大概他再也不用来来回回不停地丈量脚下的土地了吧。

　　(作者单位:江西省九江市濂溪区检察院)